风停在接力区的榴花旁

一

五月的风总裹着蔷薇的甜香，掠过三中操场的红色跑道时，会掀起林小满运动服的衣角。他蹲在起跑线旁系鞋带，抬头看见队长陈骁把接力棒重重拍在掌心，不锈钢棒身反射着榴花的艳红 —— 那是教学楼后墙爬满的花，开得像团跳动的火，正如他们备战校运会 4×100 米接力赛的雄心。

“最后一次合练，别掉链子。” 陈骁的声音被风卷着传开，另外两个队友赵磊和方锐已经站在了各自的接力区。林小满是第四棒，冲刺的那一棒，也是队里最年轻的新人。他摸着口袋里的薄荷糖，那是每次训练前陈骁塞给他的，说能压下紧张。

初夏的阳光还不算毒辣，但练完第三组交接棒，四个人的球衣都已湿透。方锐把矿泉水浇在头上，水珠顺着下颌线滚落：“去年咱们差 0.3 秒进决赛，今年有小满这飞毛腿，肯定能成。” 陈骁没接话，只是盯着接力区的标记线，用脚碾了碾地上的塑胶 —— 他膝盖上的旧伤还没好透，是去年半决赛拉伤的，医生说最好别再剧烈运动。

教学楼的钟敲了五下，风里忽然混进石榴花掉落的轻响。林小满捡起身旁一朵完整的榴花，花瓣边缘带着被晒得发卷的痕迹。陈骁走过来，把自己的钉鞋推给他：“这双抓地力强，明天比赛穿。” 那鞋的鞋尖磨得发白，鞋舌上还绣着个歪歪扭扭的 “骁” 字。

二

半决赛那天，天刚亮就飘起了细雨。跑道被打湿后泛着暗光，榴花在雨里显得格外鲜亮。林小满穿上陈骁的钉鞋，大小刚好，鞋带系到最紧时，他忽然想起赛前训练的某个傍晚，陈骁教他接棒的技巧：“手臂要稳，像这样顶住，别让风晃了节奏。”

第一棒赵磊起跑很顺，红色的接力棒在雨幕中划出弧线。第二棒方锐接棒时踉跄了一下，林小满的心猛地提起来，直到看见方锐迅速调整步伐，才松了口气。当棒传到陈骁手里时，他们已经落后隔壁班半个身位。林小满看见陈骁咬紧牙关加速，受伤的膝盖在弯道处微微向内撇，风把他的球衣吹得像面鼓起的帆。

接力棒递到林小满手中的瞬间，他感觉掌心传来滚烫的温度。风从耳边呼啸而过，带着雨丝的凉意和榴花的清香，他把所有力气灌进双腿，钉鞋踩在跑道上发出刺耳的声响。超过一个、两个…… 就在离终点线还有十米时，他听见身后传来惊呼，回头看见陈骁扶着膝盖蹲在地上，脸色苍白如纸。

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，林小满手里的接力棒还在发烫。裁判举着秒表跑过来，声音里带着惋惜：“第三棒交接时踩线，成绩无效。” 风忽然停了，雨也小了，只有榴花还在簌簌地落，掉在陈骁湿透的球衣上。

三

医务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，陈骁坐在床边冰敷膝盖，眉头拧成一团。林小满把没拆封的薄荷糖放在床头柜上，声音低得像蚊子叫：“对不起，要是我跑得再快一点……”

“跟你没关系。” 陈骁打断他，拿起那朵被林小满揣在口袋里的榴花，花瓣已经有些蔫了，“是我太急了，想把去年的遗憾补上。” 他忽然笑了笑，眼角的细纹里还带着未干的水渍，“还记得去年半决赛结束，咱们坐在看台上，风把榴花吹得满场都是，你说要是能进决赛，就把榴花别在领奖服上。”

林小满鼻子一酸，想起那时的场景：四个少年靠着栏杆，看夕阳把跑道染成金色，风里全是初夏的味道。赵磊和方锐提着水果进来，把一袋樱桃放在桌上，鲜红的果子像一颗颗小宝石 —— 那是去年他们约定，进决赛就一起吃的水果。

“其实也不算输。” 方锐剥开一颗樱桃塞进嘴里，“至少咱们把接力棒传稳了，对吧？” 赵磊点点头，从背包里翻出个笔记本，上面记满了他们的训练数据：“明年还有机会，到时候咱们再把风追回来。”

陈骁把榴花插进医务室的玻璃瓶里，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，给花瓣镀上了一层暖光。风从窗外吹进来，带着远处操场的喧嚣，林小满忽然明白，有些风或许到不了终点，但它吹过的痕迹，会留在每一次奔跑的脚印里。

四

闭幕式那天，榴花已经开得最盛了。林小满他们坐在看台上，看着冠军队接过奖杯，接力棒在阳光下闪着光。陈骁拍了拍他的肩膀，递过来一颗薄荷糖：“明年，这最后一棒还归你。”

风又起了，掀起看台上的旗帜，也掀起他们放在膝头的运动服。林小满把薄荷糖含在嘴里，甜味慢慢散开，他想起半决赛那天，风里的蔷薇香、雨丝的凉意，还有接力棒传来的温度。或许这个初夏的风终究没能吹到决赛的赛场，但它吹过了反复练习的清晨，吹过了互相鼓励的黄昏，吹过了四个少年紧握接力棒的掌心。

离场时，林小满又捡起一朵榴花，这次他把花放进了陈骁的运动服口袋。风穿过教学楼的走廊，带着榴花的香气远去，林小满仿佛已经听见了明年的脚步声 —— 那时的风，一定会带着他们的梦想，吹过决赛的终点线。